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祢衡击鼓骂曹

京剧里有出戏叫《击鼓骂曹》，取材《三国演义》，说孔融把一个叫祢衡的人推荐给曹操，但是曹操不把他当回事，自命不凡的祢衡便当着文武群臣大骂曹操，曹操当时没把祢衡怎么样，把他发到刘表那里，刘表看出曹操的心思，借刀杀人，于是刘表也如法炮制，最终黄祖杀了祢衡。

《击鼓骂曹》大概是中国历史上记录最早的“说唱乐”，鼓点加上羞辱的话基本上是一些说唱的原理。为什么这么讲？如果你没事在那里没完没了地说，谁愿意听？不来点狠的才没人耐心听你在那废话呢。《三国演义》里，祢衡拿一只鼓作乐器，用一支名曲《渔阳三挝》来伴奏，骂起人来肯定很起劲。你看现在多说唱都喜欢拿别人的音乐作采样。就这样他还觉得不过瘾，还把衣服脱掉，赤身裸体，以此来羞辱曹操，你看很多说唱乐手都喜欢赤裸着身体拍照片。再看“歌词”：“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念起来也很有节奏感，绝对是一首好词。

这么看来，如果当年有唱片公司的话，给祢横录张唱片，肯定好卖，因为他胆敢在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头上动土，要是发行到东吴、荆州一带，肯定畅销。现在再看看全世界玩的说唱、Hip-Hop，跟一千多年前祢衡玩的这一套没啥区别。

一千五百多年后，英国出来一支“性手枪”乐队，跟祢衡一样胆大包天，先是冲着英国的政治体制开炮，写了首《联合王国无政府主义》，之后又拿女王当靶子，写了首《神佑我王》，于是英国闹腾了起来，出现了朋克摇滚，但凡对社会不满的人都去玩了朋克。“性手枪”也因此在摇滚历史上成了不能不提的亮点。他们没有像祢衡背运，相反，他们不仅成了英国甚至全世界愤青们的偶像，也因此获得了一份唱片合约，得到了他们该得到的东西。于是，他们的经纪人后来鼓捣出一部电影《摇滚大骗局》，多么贴切的名字，你以为他们都是傻瓜，经纪人马尔科姆·麦克拉伦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在他老婆的服装店里物色前来游逛的顾客，一眼就看上了约翰·莱登，这个长了一口类似桂林山水形状的牙齿的混子完全适合做英国愤青的形象代言人，于是，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类似这样的故事在摇滚乐坛有很多，而且屡试不爽，用香港话讲叫搏出位。就是别人开车都靠右侧行驶，你一定要靠左侧行驶。

还有就是口水战，互相对骂也能一骂成名，比如罗比·威廉斯和“绿洲”乐队的诺埃尔·加拉格尔的口水秀，就是个绝佳的案例。当然，首先你的会骂人，其次骂人还要骂的精彩，让对方无地自容，两个人就像说相声一样，你来我去，交相辉映，把口水战变成“交响乐”，这样媒体和公众才感兴趣，像看一出戏一样。威廉斯和加拉格尔口才都不错，再加上媒体的适时配合，让这俩活宝到现在还经常在媒体上“脱口秀”。

能把骂人变成商业炒作的并达到商业效果的需要点头脑。2001年，台湾出现个“哈狗帮”，把骂人和堕落生活唱的绘声绘色。你真觉得他们真的是有良知么？未必，歌唱爱情的人未必就是个有爱心的人，歌唱良知的人也未必就有良知。有时候，艺术的表现和夸张让人忽略的它真正的社会意义和启示作用，也让表演者存有私心杂念。试想，当所有的人都去歌唱爱情，爱情也就不那么感人了。骂人是最能取得直接商业效果的方式，假如祢衡今天在世，他非但不会被杀，反而会成个明星。

最近，我听到了网络歌手葡桃的专辑，其实我没有想到他的专辑能够出版，因为按照现今的出版审查标准，他是通不过的。这个歌手在网络上红起来，绝招就是一个字：骂。去年，我采访他，他说，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人注意他。比如，他在大连开了个酒吧，位置偏远，没人光顾，他就写了一首骂大连人的《大连站》。他想进娱乐圈，没人注意他，他就写了《愚乐圈》。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他的酒吧火了，他进入娱乐圈了。回过头你再看他的愤怒和良知，其实不过是作秀的素材而已。

同样，今天的听众在面对这样的谩骂，也不会很认真地去思考，而更愿意当成一种表演，你骂你的，我干我的，骂人不再具有真正的批判作用。在葡桃的唱片封面上有这样的一句话：“歌坛李敖。”没错，就像人们今天看“李敖有话说”一样，李敖骂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看他骂。带有批判和启示色彩的骂，在受众看来，其实和一件常规的明星绯闻一样，只不过挠了挠痒痒，“愚乐”一下而已。

再回过头来看祢衡，他怒骂曹操，除了他恃才傲物之外，其实他心里肯定是希望这一骂能引起曹操的重视，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碰上了一个多疑、心胸狭隘的曹操，结果反算了卿卿性命。如果曹操能领会到祢衡的作秀和屈原不被楚王重视而投江是一个意思的话，大概后来他在三国对峙中不至于吃那么多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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