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苏州交响乐团推出一场现场带观众音乐会，采用了5G+4K+VR的云上直播，其中观看VR特效格式需付费20元。在此之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全国各地多家院团不约而同地推出付费线上直播活动：6月19日，西安交响乐团首次在乐季音乐会的现场云直播推出了付费观看服务，单场票6元，三场套票12元；6月21日广州大剧院二轮复演的原创歌剧《马可·波罗》推出付费观看的云上现场直播；中央歌剧院在爱奇艺推出纪念贝多芬诞辰250周年《命运·云端交响音乐会》，票价5元。
多年来，古典音乐线上观看在海量优质免费视频的重压下步履艰难，线上付费观看在中国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全国几乎所有演出机构都积极参与到线上音乐会的浪潮之中，与此同时，海量的点击也让“线上付费”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人们不禁要问：古典音乐是时候开启付费云直播了吗？
乐观派——付费之门已经打开
“西安交响乐团是全国第一家推出线上线下同步的5G数字音乐厅，这次首度推出付费线上看直播音乐会，一共卖出了97张票，虽然不多，但也已经是目前线下观众上限30%的三分之一了，这更加坚定了我们做付费直播的信心。”西安交响乐团运营总监曹继文认为付费行为是一种可以培养出来的习惯：2013年中国人学会了线上购物，2020年则学会了线上听音乐会，“人们从陌生到了解，再到熟悉，就会慢慢习惯付费这种方式。门已经打开，有人买票。我觉得这3场付费直播的实践意义特别大。”
疫情开始不久，“线上直播对线下票房是否存在负面影响”就成为业内反复讨论的话题。曹继文对此持乐观态度，“不存在谁抢了谁的市场，线上直播不是存量的争夺，而是市场的增量——比如有很多不爱出门但喜欢古典音乐的人，还有大量居住在外地但关注西安交响乐团的乐迷。另外，线上直播的视觉选择非常丰富，还有弹幕这种移动设备特有的线上互动形式，都是现场不具备的。因此，线上付费直播吸引的是另外一些人群，真正音乐厅的购票‘铁粉’是不会因为有‘廉价’的现场直播而放弃线下的。”曹继文认为，今后的直播肯定更加针对移动化方向，围绕手机终端、5G+4K+VR等方面完善技术设计，“我们这3场音乐会直播就是利用了华为的5G技术，效果很不错。接下来，还要在技术方案上继续升级，在音乐厅现场增加更多的摄像机位，以实现在线观众任选‘座位’的多种观赏效果。”目前尚面临5G技术普及、音画同步、手机屏幕、帧数，码率、音效等方面的问题，但曹继文认为这些小问题大约明年上半年就能够彻底解决。
“苏州交响乐团7月17日这场线上直播应该算是成功的，高清免费的120多万点击量并不完全说明问题，但我们推出的4K+5G+VR20元的付费直播有一千多人买票，还是让人对线上付费的观看模式有了一些信心。”苏州交响乐团团长陈光宪介绍说，这次与咪咕合作推出4K+5G+VR“黑科技”加持的直播也是源于双方过往的长期接触，疫情则是把合作推向实质了。
曹继文预测，未来观看直播的人中超过90%的将使用手机，因此直播的设计要更加适配手机观赏习惯，场景、画面将以更加丰富和震撼为目标，而不是传统的讲求切换准确。“现在大批年轻人早已习惯了用手机支付，所以我们把重点放在流量产生上，进而期待有赞助介入。”
西安交响乐团近期的华山之巅云直播创下了5000万观看纪录，其“全球呈现”的目标已实现。但曹继文表示，乐团只会选择在音乐厅内的乐季音乐会做付费直播，“我们走出音乐厅，是为了更多人走进音乐厅。”他把华山之巅、秦岭系列这样有赞助商参与的演出称为公关活动，“所以当然要免费直播”。而音乐厅里的音乐季直播收费则表明了对待艺术的严肃态度。目前选择优酷作为直播平台是因为优酷有收费直播功能，未来也会尝试与B站合作，“毕竟B站的古典音乐资源最丰富，活跃用户1.9亿人且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年轻就是未来。在这些方面西安交响乐团的适应能力特别强，就像是西安的肉夹馍——我们乐团就是馍，什么都可以往里夹。”
陈光宪觉得，20元一场线上直播还是太贵，他希望今后能做到5元一场，“柏林爱乐乐团的云端音乐厅，一个乐季套票才20欧元，但人家有优质、海量的节目供选择。”陈光宪认为，目前中国的平台虽然有大量免费的古典音乐节目提供，但没有自己的版权，作为现任中国交响乐基金会负责人，他希望把中国所有的乐团都拉入合作平台，“关于盈利模式、分成、版权问题都在探讨实验阶段。我在想，第一步应该从中国作品入手，谈版权方便，宣传也好做。关键是线上的传播量比音乐厅要大太多了。”即便是柏林爱乐云端音乐厅，这么多年也并没能解决好盈利问题。陈光宪更看重的还是线上的点击量，“有人点击，说明大家还是想看一看、了解一下，所以我们要提供好的、适合在网上播出的节目给大家，贵在坚持。”
陈光宪透露，今年9月苏交新乐季开幕，苏交与咪咕音乐的8场直播合作将全部围绕纪念贝多芬的主题音乐会，“到底怎么播放，也要听取咪咕的建议。”
谨慎派——线下音乐会不可替代
与西安交响乐团线上付费的初衷不完全相同，中央歌剧院推出线上付费是想为线上欣赏古典音乐设一道门槛。院长刘云志说：“我们推出的付费云上音乐会只有5元，只是象征性收费，无利可图。我们并不在这里追求经济效益，而是在追求社会效益最大化的大前提下，希望观看者有一个尊重古典音乐和尊重音乐家付出的态度。设这道门槛就决定了我们不希望以量取胜，而是追求以质取胜。我觉得，付费恰恰可以检验出到底有多少人对交响乐感兴趣。”刘云志认为，线上音乐会其实是疫情下的无奈之举，但这门艺术现代科技不可取代，他更希望的是艺术活动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目前，还有三四场付费线上音乐会在计划中。他坦言线上音乐会排练一周、录音三天，反而比现场音乐会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更多，因此尚未考虑疫情结束后云上形式的常态化，“如果真的有一场世界级水准的音乐会，为满足市场的需求，我们会考虑付费云上播放的。”
与刘云志的看法接近，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也对线上付费非常谨慎，认为其经济效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半年的线上音乐会做下来，反而觉得线下是不可替代的。”她也一直在关注柏林爱乐的数字音乐厅，“水准高，但成本更高。而且线上和线下给人的感受不一样。”
周平认为，线上还是应该以推广为目的，为线下积累观众。如果回顾近百年来世界各地交响乐团的历史，就会发现无论中外乐团都一直把普及推广、培养年轻观众作为自己的使命。这门艺术历史悠久、技术门槛高，因此寻找与年轻人相通的路径，需要有活在当下的积极态度。上周开幕的上海夏季音乐节，上海交响乐团就选择了与B站的合作，“我们11年前初创夏季音乐节时设定的目标人群已经不再年轻。今天的年轻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选择B站合作就是为了拉近我们与今天年轻人的距离，真正跟年轻人站在一起。总归是要先把他们拉进门来，才可能有人喜欢上交响乐。”
7月17日，北京交响乐团第一次全员出镜，举办了云端的“乐起仲夏夜”北京交响乐团直播音乐会。这是一次与保利院线合作的“打开艺术之门”特别节目，在北交的主场——中山公园音乐堂进行不带观众直播。团长孟海东坦言，这是目前北京尚未开放剧场的情况下的无奈选择。孟海东认为，疫情期间北交的云上普及效果非常好，由各个声部轮番主持、上演的“云端会客厅”已经做了三期，特别受欢迎，已成为新的北交特色。“云端会客厅”在国内借助央视频、快手、B站、抖音等平台普及交响乐，同时通过北京市文旅局在海外平台上播放，反响都非常好。7月17日的这场音乐会直播国内平台点击量突破千万，但是真正如何从线上产生一定的经济效益，孟海东觉得方向并不明确，“不同的平台受众群体也不相同，虽然云端平台的门槛很低，但留住观众不只看点击量，而要看有效观看的点击量。我认为，经济效益才是有效观看的体现。”
旁观派——乐团应该做自己的平台
“云上推广古典音乐，首先是音乐家疫情期间在家无聊的补充和充实，而收费是疫情期间艺术家维持生存的手段。”音乐人曾伟认为，“网上只要一收费，就可以检验出人们对古典音乐的喜爱程度。”他认为，从技术层面看，眼下的直播和录播还是不如听CD、看高清DVD，这对初涉网络直播者的积极性可能会是个打击。
“内容为王。目前，我们中国的交响乐团生产的内容还远远不能达到线上付费的标准。”十多年来专注于中国各家交响乐团音像制品的中国音协录音艺术与唱片学会秘书长刘达说得更加直接。刘达认为，付费直播由观赏心态决定。比如世界杯足球赛，如果已知结果再看录播就会索然无趣，所以一定会愿意付费看直播。而音乐会看录播或直播在心里期待上没有太大差异，人们为什么要选择付费呢？“中国的乐团几十年来都处于缺少观众的状态。我觉得在网上就应该免费给大家看，普及大众，作为群众文化的一种延伸。”
刘达不赞同乐团“借”平台的方式，他认为平台以娱乐大众为目的，交响乐团在平台上展示的形式大于内容，反而会让平台看低交响乐团。最重要的是乐团应该做自己的平台，质量和版权都能够得到保障，在这方面国家大剧院做得是最好的，而国家大剧院一直秉持着公益目标，坚持免费播放。西安交响乐团的云端直播，刘达也觉得做得非常好，“靠‘山’吃山，创意精彩，具有不可替代性，尤其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和华山之巅的影响力巨大。”
对于手机终端，刘达认为网络传输过程中音乐品质损耗太多导致其综合体验感降低，“品质体现在所有细节中，古典音乐就是因为纯度高所以才高级。而线上的直播品质大多惨不忍睹、惨不忍听，把高级的和一般的拉平了，最终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5G、4K、VR这些技术流的新指标也受限于手机这个瓶颈，噱头大于实质。平台给出的点击量原本就水分很大，有效聆听才是真实的反映。有效转化率真的高，节目具有黏性，广告自动就会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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