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系列之巴托克
hh373 于 2017.06.23 15:04:24 | 源自:hh373的博客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10

有一张记录巴托克1908年在农村收集斯洛伐克民歌时的著名照片,照相的地点是在一座茅舍的窗前,巴托克正鼓励一位妇女对着录音机的喇叭唱歌。照片的中部和右边站着一排农妇和农夫,他们穿着传统的民族服装,好奇地凝视着照相机。他们大概是在等待着轮流录制他们演唱的民歌。

  • 20多年以后,在一篇有关“农民音乐对现代音乐的影响”一文中,巴托克宣称:“农民音乐的形式是最多样化且最为完整的,其表现力相当惊人,同时,它又没有太多的伤感主义和过分的骄饰……一位寻求新的创作方式的作曲家是不能够被大师引导的。”对巴托克来说,音乐的“适当形式”并不是吉普赛人那种久经磨练的城市表演风格,布拉姆斯和李斯特都在运用真正的匈牙利民间音乐方面犯了错误,而那些虽不够精致的传统音乐旋律却在乡村一代代地流传了下来。

    贝拉·巴托克(Bela Bartok)1881年3月25日出生在匈牙利的瑙吉申特米克洛什(Nagyszentmiklos,翻译成英文,就是“伟大的圣迈克尔”),现在是罗马尼亚的一部分。十几岁时,他随母亲移居布拉迪斯拉瓦(Bratislava),当时叫做波兹松尼(Pozsony)。在那里的Gymnasium学校,艾尔诺·多纳尼(Erno Dohnanyi,1877-1960年, 匈牙利作曲家、钢琴家、指挥——译者注)是比巴托克高几班的学生。听从多纳尼的建议,巴托克进入了布达佩斯音乐学院,因为多纳尼也在那里学习。巴托克成为极优秀的钢琴演奏家。1902年理查·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Also sprach Zarathustra)在布达佩斯首次演出,这部作品“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巴托克,于是他开始全面研究施特劳斯的音乐。他努力研习《英雄生涯》(Ein Heldenleben),直至在钢琴上完整地演奏出这部交响乐作品。他创作了一部交响诗《科苏特》(Kossuth),用来纪念19世纪匈牙利的革命英雄科苏特,作品的演出取得了巨大成功。1904年夏天,巴托克在匈牙利东南部的格里斯平原(Gerlice Puszta)访问时,听到了一位农村女孩演唱的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an)曲调,其非同寻常的旋律型,激发出巴托克对民间歌曲的好奇心。他激动地对妹妹说:“我现在有一个新计划,我要收集最优美的匈牙利民间歌曲,给他们配上最好的钢琴伴奏形式,把他们提高到艺术歌曲的水平。”

    第二年,巴托克遇见了他的同胞佐尔坦· 科达伊(Zoltan Kodaly),他正在进行有关匈牙利民间歌曲的专题工作,巴托克的生活有了新目标。1906年,他开始外出旅行,第一次专门去收集民间音乐旋律。起初,他似乎只是热衷于发现一些能够在他自己的音乐创作中直接使用的原创曲调,但后来,那些音乐旋律所特有的原始素材——复杂的节奏织体,个性化的多种音阶组合——对巴托克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他以比较激进的方式创作的音乐作品中,这些内容在各个层面逐渐体现了出来。

    不久,巴托克的调查研究更深入地进行下去了。在1907到1912年间,他访问了特兰西瓦尼亚,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等地。1913年他去了非洲北部阿特拉斯山(Atlas Mountains)以东的比斯克拉(Biskra)地区,那儿现在属于阿尔及利亚。1936年,他最后访问了土耳其。他总共收集到了约一万多条音乐旋律。他以音乐家所特有的精确听力,忠实地记录下这些音乐曲调,并用比较科学的方式,仔细地分类列目,整理出来。他曾经坦率地承认,作为一位作曲家,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增进与人民大众的手足情谊。1923年,他受委托,为纪念布达和佩斯两个城市联合50周年创作了一部管弦乐作品《舞蹈组曲》(Dance Suite),其中不仅使用了匈牙利“富有想象力的”民间音乐旋律,也还包括罗马尼亚和阿拉伯音乐的风格特征。

    假如你有机会倾听匈牙利人讲话,你会立刻被他们语言中的独特节奏感和呈曲线状上下起伏的音调所打动。这种极具特色的声音突出表现在,句子中每个词的重音都放在第一音节上。出于同样的原因,人们可以通过其“短-长”的音乐节奏来辨认出匈牙利的民间歌曲,因为在每对音符中,重音总是落在第一个音符上。最典型的匈牙利歌曲就是一种被巴托克描述成“说白式自由节奏”(parlando rubato)的朗诵,也就是一种比较灵活自由的演讲节奏。巴托克《第四弦乐四重奏》慢乐章的开头,就是在静态的和弦基础上,由大提琴演奏出狂热的激情旋律,我们能从中听到,那种讲演式节奏已经被翻译成一种高级的具有个性的音乐语汇。巴托克作品中这样的实例举不胜举,比如在1936年《为弦乐、打击乐和钢片琴创作的音乐》(Music for Strings, Percussion and Celesta)的第三乐章中,中提琴在引子之后演奏出一段富有表现力的“短-长”式节奏的旋律,还有《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慢乐章中,独奏乐器第一次进入时演奏的具有阿拉伯风格的精美旋律。

    尽管匈牙利民间音乐明显地最贴近巴托克的内心世界,但他也十分着迷于保加利亚的快速节奏,因为它们具有不均等的节奏配置,比如一小节中有4+2+3的八分音符排列。这种奇特的不均衡节奏型就出现在《第五弦乐四重奏》的谐谑曲乐章中,还有一个例子,是在钢琴进阶式系列组曲《小宇宙》(Mikrokosmos)的最后一组《保加利亚舞曲》的第一首中。另一个对巴托克的音乐创作产生至关重要影响的方面,就是他在收集到的民间音乐中发现了非同寻常的音阶组合。尽管他从没有完全放弃传统的调性音乐(即使是在20世纪20年代初他创作比较激进的、比如《第一小提琴奏鸣曲》等音乐作品的时候,他都尽力坚持使用传统的调性音乐),但他使用的旋律素材越来越趋于时尚,除了常规的大小调音阶体系,他还加上了其他一些完全不同的音阶形式:半音音阶、全音音阶、五声音阶(你只要弹奏钢琴的黑键音符,就能得到等效的五声音阶)和八声音阶(一种全音与半音的变化排列)。

    巴托克称赞农民音乐避免了伤感主义,这样的理念也代表了他自己的音乐审美观。1938年,巴托克宣称:“所有的努力都应该在当前力求寻找到我们称之为‘富有灵性的纯朴音乐’”。他说,作曲家应该严格要求自己,防止出现过分浪漫主义的倾向。没有人能找出充分的理由来谴责巴托克的音乐缺乏热情的表现力,但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里,巴托克力求避免创作出类似19世纪传统的交响乐作品,这一点十分值得注意。他的《舞蹈组曲》中的舞曲穿插了复古的“里托奈洛”(ritornello,巴罗克时期的大协奏曲常使用的类似回旋曲的形式——译者注)形式。而在创作《舞蹈组曲》与20年后创作《管弦乐协奏曲》(Concerto for Orchestra)中间,巴托克创作的仅有的几部富有创意的管弦乐作品是他的前两部钢琴协奏曲和在1937-8年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在这两部钢琴协奏曲中,巴托克明显地力求避免使用传统的写作手法,赋予弦乐以浪漫主义的形式。《第二协奏曲》的开头乐章干脆省略了弦乐器的合奏。《第一协奏曲》的慢乐章实际上是以70小节钢琴与打击乐器的合奏开始的。而两部作品中都没有弦乐持续不断的旋律线条。

    巴托克音乐中的打击乐器具有极奇特的音响,他对打击乐器富有开拓性的使用,极大地影响了未来几代作曲家们的创作。尽管从某种程度上讲,《为两架钢琴与打击乐器创作的奏鸣曲》(Sonata for Two Pianos and Percussion)更像一部古典主义风格的作品,但巴托克使打击乐器发出的清脆声音产生出惊人的效果。巴托克总是能把他的新发现运用到他的音乐创作中,但又从不是仅仅用来制造效果。同样的,巴托克的六首弦乐四重奏也营造出高超而独特的音响世界,它们或许是20世纪最卓越的四重奏作品系列。巴托克所追求的特色音响还包括在弦乐拨奏(Pizzicato)和用琴弓拉奏(Arco)两种不同形式下产生的滑音。拨奏一般是用手指甲拨动琴弦,有两种形式,一种是靠近琴马(20世纪的作曲家们都酷爱这种能产生“透明”声音的拨奏形式),另一种是在指板上。弦乐的颤指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或者干脆不用颤指。在《第六弦乐四重奏》的第三乐章中,颇为滑稽的四分音(quarter-tone)甚至产生出“跑调”的效果。最富有特色的巴托克声音是“猛烈的”拨弦演奏,他要求用力地拨动琴弦,使琴弦在拨动之后能够像打击乐器一样回弹到指板上,这一技巧现在仍被称为“巴托克式拨弦”。

    由于巴托克对农村社会的民间音乐报以强烈的兴趣,大自然以及夜间的音响世界也使他十分迷恋。钢琴组曲《户外》(Out of Doors)中就包含一个“夜曲”乐章,三部钢琴协奏曲的慢乐章都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同样富有神秘感的扑朔迷离的意境(最后一首还加上了巴托克在北卡洛莱纳州采录的鸟鸣声)。《第四弦乐四重奏》的慢乐章更是充满了新奇的魔力,我们能从中听到小鸟的啾唧,昆虫翅膀的颤鸣和青蛙的鼓噪。

    巴托克在音乐创作的织体结构与均衡感的构思方面非常细致有序。他最典型的设置是五个乐章(或部分)呈拱形的对称形式,其中第一、五两个外乐章采用相同的音乐素材,第二和四乐章也相互有联系,而剩下的中间乐章就是作品的核心所在。《第四弦乐四重奏》、《第五弦乐四重奏》和《第二钢琴协奏曲》都是这样的布局。两部舞台作品,歌剧《蓝胡子城堡》(Bluebeard’s Castle)和芭蕾舞剧《神奇的官僚》(The Miraculous Mandarin)也是类似的形式,只是不很严格。歌剧的开始是阴沉的升F小调音乐,当通往城堡密室的大门一个个开启,音乐也进行到好似一道眩目光线的C大调上(这也是音乐开始以来的最远关系调),此后,音乐又逐渐回到开始的黑暗里。在芭蕾舞剧中,熙熙攘攘的开始段落与慢速的结尾相互照应,中部“追击”场景的前面还有三段舞蹈,表现娼妓从大街上引诱男子以及对官僚的三次谋杀等内容。

    仅从巴托克根深蒂固的民族精神,我们就能推测出他所具有的强烈的反纳粹情绪。1933年1月巴托克在法兰克福首演了他的《第二钢琴协奏曲》,但当希特勒执政之后,他不仅拒绝再踏上德国的土地,还禁止他的音乐在那里上演。匈牙利在1938年德奥合并之后屈从于法西斯,当时如果不是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巴托克会立刻离开祖国。1939年12月,母亲去世了,巴托克和妻子乘船去了纽约。这样的生活转折一定是极为痛苦的,巴托克在匈牙利完成的最后一部作品《第六弦乐四重奏》中伤感而缓慢的引子似乎就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在他自愿把自己流放到美国期间,巴托克创作的音乐作品,特别是《管弦乐协奏曲》和《第三钢琴协奏曲》,展示出他在保持自己独特风格的基础上,面向更广泛听众的决心。到1942年的时候,巴托克已经是一位疾病缠身的老人了,包括他为耶胡迪·梅纽因创作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在内的许多作品,都是在极困难的境遇下创作的。他在1945年9月26日去世时,为威廉·普里姆罗斯(William Primrose)创作的《中提琴协奏曲》还没有完成。他在遗嘱中规定,只要匈牙利还有一条街道或广场是以希特勒或墨索里尼命名的,就不要建立任何有关他的公共纪念形式。直到1988年,巴托克的遗体才被运送回他的祖国,埋葬在布达佩斯。

  • 贝拉·巴托克生平大事记

    1881年:巴托克于3月25日出生在匈牙利的瑙吉申特米克洛什,他的父亲是当地一所农业学校的校长和业余大提琴家,母亲是一位教师。

    1892年:巴托克以钢琴演奏家的身份在第一次公开演出中演奏了他自己创作的一部作品。

    1896年:理查·施特劳斯创作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巴托克在1902年第一次听到这部作品时,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他立即把施特劳斯的另一部作品《英雄生涯》改编成钢琴谱。

    1903年:巴托克创作了交响诗《科苏特》,歌颂在1848年革命中帮助匈牙利解放农奴的英雄Lajos Kossuth。不久他满怀激情地开始收集民歌。

    1906年:匈牙利诗人Endre Ady(1877-1919年)出版了他激进而深刻的《新诗集》。巴托克在1913年与他相识,并在1916年为他的五首爱情诗谱曲。

    1907年:Aladar Korosfoi-Kriesch是匈牙利艺术创新运动的发起人和领导者,他为布达佩斯音乐学院创作了绘画《艺术之源泉》。

    1909年:巴托克于1907年在布达佩斯音乐学院教授钢琴,他与学生Marta Ziegler结婚。

    他把民间音乐融会在自己的作品中,比如1911年创作的一幕歌剧《蓝胡子城堡》。

    1914年:塞尔维亚人暗杀奥匈帝国的王位继承人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巴托克因为健康原因被拒绝从军。

    1915年:作曲家艾尔诺·多纳尼 为改造匈牙利音乐生活而从柏林回到布达佩斯。巴托克在中学时比多纳尼低四级,他把多纳尼看作自己行为的榜样。

    1917年:芭蕾舞剧《木头王子》的演出成功导致了《蓝胡子城堡》的上演,以及与Universal出版社的出版合约。

    1922年:当代音乐国际协会(ISCM)成立,巴托克从一开始就积极参与其中,1924年他成为评判委员会成员。

    1923年:巴托克突然与Marta离婚,而与钢琴家Ditta Pasztory结婚。他的演奏生涯重获新生,还创作了《小宇宙》和两部钢琴协奏曲(1926年和1930年)。

    1926年:佐尔坦·科达伊基于民间传说创作的歌剧《哈利·亚诺什》首次在布达佩斯上演。他与巴托克是最亲密的朋友,他们定期合作,从事民间歌曲的调查研究。

    1934年:这一年,巴托克从音乐学院的教职上解脱出来,他成为布达佩斯科学院的全职民族音乐学家,与科达伊一起工作。

    1938年:匈牙利新闻记者Laszlo Biro为他的圆珠笔申请了专利,发明圆珠笔是为了在报纸印刷中使用粗壮、易干的墨水。

    1945年:巴托克于1940年移居美国,他把民族音乐学家的工作与音乐会演奏相结合,完成了《管弦乐协奏曲》和其他一些作品。他的白血病恶化,于1945年9月26日在纽约去世。

    巴托克音乐的风格特征:

    旋律:巴托克的音乐中保留了传统的调性特征,但他在旅行中发现的其他音阶形式——半音音阶、全音阶、五声音阶和八声音阶——构成了他音乐旋律素材的基础。

    音响:巴托克积极地开拓打击乐器的音响效果,创作了诸如《为两架钢琴与打击乐创作的奏鸣曲》等作品。他的弦乐四重奏拥有极高的创新意识和丰富的色彩。他用四分音制造出“跑调”的效果,要求在靠近琴马和在指板上使用琴弓,“巴托克”式的拨奏需要用力拨动琴弦,使琴弦再返弹到指板上。

    节奏:匈牙利民间歌曲中的“短-长”节奏,以及与匈牙利语言有关系的、总是强调两个音符中的第一个音的节奏型已经融合在巴托克的音乐中(比如《为弦乐、打击乐和钢片琴而创作的音乐》第三乐章的中提琴旋律)。保加利亚的8分音符4+2+3节奏型,也出现在《第五弦乐四重奏》的谐谑曲乐章中。

    结构:巴托克音乐作品中最典型的织体结构是对称的拱型形式,第四、第五弦乐四重奏和《第二钢琴协奏曲》都是极好的实例。两个外乐章使用相同的音乐素材,第二和第四乐章也是联系密切,而中间的乐章就是作品的核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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