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惠芬,落入凡间的乐仙
王海 于 2014.05.18 15:46:23 | 源自:上海观察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80

2014年5月12日上午10:05分,著名二胡演奏家闵惠芬在上海仁济医院溘然长逝,享年69岁。今年2月13日,她因突发脑溢血入院,经过整整3个月的不懈抗争,这位曾在1981-1986年间历经6次大手术15次化疗最终奇迹般痊愈的国宝级艺术家,这次未能抵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央视在当天播报闵惠芬大师去世消息时说:她是中国民族音乐领域传奇人物,在中国二胡史上开辟了一个以女性形象为主体的“闵惠芬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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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闵惠芬,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按照推算,那正是她对外宣告战胜病魔之后没几年。当时我还在上大学,那天从人民公园出来,穿到对面的华侨饭店,在饭店的转角,我看见了她。当然,那时她不认识我。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她与我擦肩而过、步履缓慢,背影渐行渐远,高耸的发髻在秋风中有点凌乱。我转身目送,驻足许久。

彼时,20岁的我,只在收音机里听过她的《二泉映月》。而且,她的整个气场让我不由思忖:她不属于我们的时代,她一定是从另外的时空穿越而来,不小心被困在了我们这里。后来我看到敦煌壁画里那些广袖、高髻仙气飘飘的人物,更加心有戚戚:这会是她来的地方的那些人吗?

十年后,在我的婚礼上,她是我的证婚人,依然梳着她那标志性的发髻。在那之前,我们已经很熟。和所有我们想当然之中的艺术家一样,她是一名道地的“电子盲”:家里电脑死机了,找我;传真机不出纸了,找我……我索性把住得离她更近的我的弟弟介绍给了她。从此,她就不断@我弟弟了。有一回,闵老师遇见我,没头没脑又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弟是个好同志!”

闵老师超爱吃大闸蟹,有时宁愿吃到痛风也在所不惜。面对满桌的无肠公子,她欲迎还拒的样子像极了老顽童。上年纪的人喜欢自嘲,小辈也就不介意和她调笑。我儿子小时候,我带他去博物馆,看到唐代胖仕女的雕像时,我脱口而出:“快看,她多像你闵奶奶!”我一直没机会把这个发现告诉她。如果冥冥之中她能看到这段文字,按她的脾性,一定会莞尔一笑。

从25岁至今,我听了很多场次闵惠芬的现场演奏。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读者:她是中国当代最具感染力的二胡演奏家,没有之一。舞台厂灯渐暗,光束集中在一名气定神闲的女士身上。她微微瞑目,缓操琴弓、指揉细弦,忽而倾身俯耳,忽而闭目沉迷……好吧,我不说了,再细腻的描述都未能描摹她气场的万一。你问我她究竟是哪里好,没听过的人不会明了。我没有小泽征尔那样的艺术气质,不会因为一曲《江河水》嚎啕大哭。但每次听过闵惠芬,我总不无悲哀地思忖:假如有一天她不拉琴了,下一个大师在哪里?

闵惠芬是幸运的,她成长于一个民众真正热爱民乐,而不是靠商业手段包装出“大师”、“明星”的年代。她的真正价值,将在某一天她不再操琴时,被恍然大悟的人们认知。她就是她,遗世独立的,不是某某某第二;今后也不会有其他什么人衬得起“闵惠芬第二”。很多应该可以承前启后的事情,被我们做成了空前绝后。闵大师去世的消息传来,我试探地问了办公室几位90后同事,不出所料,无一人知道她是谁,她做过什么。

闵惠芬在中国音乐史上的地位,自有方家论说。然而她的创新探索精神,却是普通人通过“耳食”即可消受。

据报载,1975年,闵惠芬接到上级的通知,要在北京用二胡模仿多位京剧名家的唱腔,录制传统京剧唱腔音乐。后来她才知道,当时毛主席眼睛患有白内障、行动不便,录制“京剧唱段”是为了丰富他的文娱生活。在京胡泰斗李慕良先生的指导下,闵惠芬一共录制了8段不同派别的老生经典唱腔。20多年后,闵惠芬从《文汇报》上得知,“各位音乐演奏家的录音带、录像带中,毛主席最喜欢闵惠芬演奏的《卧龙吊孝》、《逍遥津》、《哭灵牌》……”

这次“特殊任务”同时为闵惠芬的“器乐声腔化”探索提供了契机。1977年元旦,闵惠芬出演了自己编曲的《洪湖主题随想曲》。后来,她改编了古代琴歌《阳关三叠》、越剧徐玉兰唱腔《红楼梦》选段“宝玉哭灵”、台湾民谣《草螟弄鸡公》等,并约请作曲家根据她的构想创作新编了多首用戏曲经典唱段编成二胡曲来演奏,有顾冠仁编配的昆曲音乐《游园》、沪剧音乐《绣荷包》及房晓敏编配的红线女粤曲《昭君出塞》、大型二胡协奏曲《夜深沉》(刘念劬曲)、《川江》(杨宝智曲)等十多首。它们都是根据传统音乐、传统歌剧、传统戏剧唱腔而改编的二胡曲目,可听性强,有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

“民乐要在普通民众里寻找知音。”闵惠芬将自己的音乐理念化为了每年海内外风尘仆仆的行程。在发病入院的前半年,她依然一如往常地奔波在路上,为传播中国音乐身体力行。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前年,她从一辆从外地演出送她回来的别克商务车上下来。还是那样标志性的发髻,那样微微佝偻的背影,不过看得出身手略略有些迟钝。

闵大师爱猫,十多年前收养过一只流浪猫。在闵大师夫妻俩的照顾下,白猫过起了优裕无比的幸福生活。每当家中来客,大师总是率先隆重推出她家那只“傲娇无比”的肥猫:“她很骄傲,说不见人就不见!”这只白猫于是很神奇地活在了闵大师的“口头语言”中,很多客人缘悭一面,从未邂逅。

去年,白猫天寿已近,宣告不治。闵大师夫妻极为伤心,直到友人又送来一猫,心情方稍稍回复。

今年2月13日,闵大师因突发脑溢血住院治疗。作为小字辈的友人,我曾去守过两次夜。ICU进不去,我始终没能再见闵大师,只能在病房外的一间小屋内守到天明。

ICU的呼叫铃声几分钟响一次,清冷的夜晚,门碰开又合拢。空调有些燥热,我靠在小屋内的躺椅上,难以入眠。朦胧的影像中,出现了奔腾的马匹。哦,赛马,几乎每次闵老师出场的压轴。演奏前,她总会起立,昂首,提高声响说一句:“让我们祝愿,万马奔腾奔向美好未来!”

我还是坚持我年轻时的“臆想”——她本来就属于另外一个时空,因缘际会,被我等所见所识。今天,她不过是归位,回家。

和她那位仅仅只在人间留下一段钢丝录音的前辈阿炳相比,闵惠芬无疑是幸运的,她留存在唱碟或者数字音轨里的音符,将成为人类文明的一部分,代代相传下去。她的音乐价值,不在于未来在音乐史上的评价如何,也无关同行间的致敬抑或缅怀,而是她的音符能打动与她在心灵的某个转角触碰出火花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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