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歌手如果有机缘演唱一首能传递出自身独特的气质与幽情的歌曲，可以说是一种幸运。比如，张国荣的《我》、王菲的《分裂》、张雨生的《我是一棵秋天的树》、陈升的《关于男人》、黄小琥的《蓝色渐层》等都称得上是歌手的微型自传，而对林忆莲来说，这样的一首歌则是李宗盛为她写的《铿锵玫瑰》。

《铿锵玫瑰》中的女孩早早体会到“爱的吊诡和尖锐”，却绝口不提后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不再相信爱情，可是每一次在爱的十字路口，她依然凭着直觉并带着一种“即兴意味”去付出真心，因为她就像“旷野的玫瑰用脆弱的花蕊想迎接旱季的雨水”一样，永远渴望着爱的降临。这首歌写出了女人在理性与感性之间的不停徘徊，而最终的天平总是偏向感性那一边。《失踪》同样是写这种感性与理性之间的斗争，但结局初听起来有些不一样。歌中纠结的女人，好像下了决心不再等待爱情，自由自在过一生，却又心有不甘，在酒吧里“趁着酒意释放青春”，希望能找到可以信赖的男人。可就在凝视男人们的眼神的时候，她发现了自己的“刻意”和“不够诚恳”，于是那一点点不甘心也瞬间崩塌。她冲出酒吧，“在早春陌生的街头狂奔，直到这世界忘了她这个人”。这看起来是理性战胜感性后做出的冷静选择，但本质上也是另一种“因爱生恨”的感性：没有那么多对爱的期待，又哪有那么多的心灰意冷和自我放逐。

林忆莲

林忆莲最好的歌曲都是这样一些夹述夹议的复杂情歌，既有丰富的故事情节，又有看透人生陷阱与爱情迷雾的精妙警句。再如那首《野风》，大意也是写爱情如野风，让人难以挣脱，明知苦痛仍然要奋不顾身地扑上。也许是因为这首歌营造了一种前世今生念念不忘的魔幻意境，它让我想起了曾经让我一读之下黯然良久的两句诗——那是海子写白蛇的神来之笔：你仿佛满怀喜悦，来做人类忧伤的新娘。

对林忆莲而言，轻飘飘的简单小情歌绝对是辜负了她。她最擅长处理精细、复杂、充满内心波动与情绪反复的歌曲，并以精湛的处理传递出这种复杂性，让人觉得她唱的那个人（有时甚至就是她自己）是一个丰富立体因而也更显得真实的人。人人熟知的那首《伤痕》虽然说的是伤痕，但基调是积极的，让人感觉作为演唱者的她既理解你，也开导你，鼓励你，尤其她一唱三叹的唱法，低处细细探询，高处斩钉截铁，以一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尾音处理传递出一种勇气与信心，确实带来了一种真正的疗伤功效。

时隔多年，林忆莲于去年推出了新专辑《盖亚》，并在前不久的金曲奖评选中成功入围多个奖项。不知是因为歌者年龄渐长、阅尽沧桑，还是因为时代更迭、人心不古，这张专辑已经不再是那种精细而复杂的情歌了，其中的主打歌《无言歌》以一句“夜宿嫉妒、世家谋逆”的文字游戏完成了信仰的解构，又以一句急促的“救救我们思想里的孽”带来一种悲天悯人的宗教感，最终也为我们呈现出一个不再熟悉的林忆莲。

相比之下，我更爱那个将百转千回的复杂心思娓娓道来的她，也更怀念她和洞悉她所有美丽与哀愁的李宗盛之间的合作。

林忆莲专辑《盖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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