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独奏会曲目设计·上 [菜单式与历史展示式]
朱贤杰 于 2013.05.17 16:01:29 | 源自:新民晚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10.00/60

菜单式

在古典音乐曲库中,钢琴曲目占了很庞大的部分。对一个演奏者来说,其数量之多,即使仅考虑其中的优秀部分,也委实力不从心。许多钢琴家尽毕生之力,也只能做到沧海一粟。

面对如此浩瀚的曲目,钢琴家在开音乐会之前,为了弹什么,为了这些曲目先后出场的编排问题,常常费尽心思而仍一筹莫展。有时候恰如花箩里挑花,越挑眼越花。当年霍洛维茨为了确定去莫斯科演出的曲目与加演作品,自己拿不定主意,把大卫·杜巴尔找去商量。而在我们看来,杜巴尔在霍洛维茨面前完全是个小辈。但这一老一少却常常共享一起策划节目的乐趣,并且从各种层面对其进行分析。

霍洛维茨对节目策划非常重视。他曾说:“我希望节目的编排要有反差,除了反差,还是反差。”在他看来,一份出色的音乐会节目单,就好比一家正规餐厅提供的正式菜单。他认为钢琴家在音乐会上拿出一首首乐曲,去款待他的听众,让整场独奏会成为一席音乐的飨宴。

从他在1986年12月纽约卡内基音乐厅的最后一场独奏会的节目单,可以看出他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粗看之下,这个节目单安排似乎没有章法可循——开场两首斯卡拉蒂奏鸣曲,之后全部是浪漫派作品:舒曼、斯克里亚宾、肖邦与李斯特。

  • 但是整个编排相当注重现场效果。两首短小的斯卡拉蒂奏鸣曲作为“前菜”,起到了让听众“醒耳”的作用;同时弹完之后,也能让迟到听众有一个可以入场的机会,非常实际。“前菜”开胃之后,是上半场的“主菜”——舒曼的《克莱斯勒偶记》。接着这个重头戏以后的,是两首斯克里亚宾的《前奏曲》,一慢一快,造成一种还没完全终结的感觉,留下悬念,把听众吊起胃口,继续期待下半场的节目。

    下半场是李斯特与肖邦各三首。李斯特改编自舒伯特的《随想圆舞曲》,以轻快活跃的舞曲节奏,一开场就把听众注意力从中场休息之后拉回来。接着两首李斯特作品,时而安静时而激昂;肖邦的两首马祖卡,单纯朴素,为最后一首《英雄》波兰舞曲作好了情绪上的铺垫,而华丽而火焰般的《英雄》波兰舞曲作为压轴,爆发出整场音乐会最绚丽的火花。他的返场节目也是精心安排。三个小品,犹如三道餐后甜品,以慢速、中速与快速的次序,再次将听众的情绪引向高点。

    霍洛维茨认为:“当我自己弹给自己听的时候,我什么都弹。但是当我拟定独奏音乐会的节目单时,我总是尽量使许多不同时代的作品和风格形成对比。”对比、反差,这是他编排曲目的出发点,就像一个厨师需要不断以不同口味的菜肴来挑起食客的味觉一样,他偏向于以不同的风格与反差对比来吸引听众。他非常重视票房,一切以音乐会现场效果出发,以听众的反应为上,他不能允许音乐会的节目让听众觉得有哪怕是片刻的沉闷。他说过,如果他听到一场很闷气的音乐会,“我的选择只有两种:要么回家,要么在座位上睡觉!”

    历史展示式

    布伦德尔与霍洛维茨是两种不同脾性的钢琴家。布伦德尔是不喜欢霍洛维茨那种菜单式的节目安排模式的。他说:“音乐会的节目安排也会发生变化,但那种像菜单式的音乐会独奏演出早已在很大程度上被人们放弃。”

    他认为,可以考虑另一种编排模式,就是按照作品的年代来排列。这种“历史展示式”的节目通常从斯卡拉蒂或巴赫开始,经由古典作品到浪漫派,最后以一首华丽而能博得满堂彩的乐曲作为结束。曾经有数以万计的音乐会是以这种模式进行的,现在仍然非常流行(音乐学院的毕业生音乐会也时常沿用这个模式)。这一模式的好处,是让听众的欣赏过程循序渐进,因为钢琴艺术的发展,尤其是其和声与织体方面,大体来说是由简而繁。前几年默里·普拉亚来华演出,依然是这种模式:开场是巴赫的第一组帕蒂塔,然后是莫扎特与贝多芬的奏鸣曲;休息之后是肖邦的作品。设想如果他将节目次序逆向安排,以肖邦开场,而结束在巴赫,会是怎样一种效果?

    布伦德尔认为他自己可以接受这种模式,但两首连续的乐曲不能是同一个调性。因为唯有不同的调性才可以刺激听众的注意力。据此理由,他不同意施纳贝尔的这种做法——施纳贝尔曾经在一场音乐会中连续演奏了莫扎特的C小调幻想曲K475与C小调奏鸣曲K457。“实际上,它们放在同一卷奏鸣曲集中出版并不说明任何问题,”他说,“它们是各自独立的经典作品;而放在一起,它们则互相抵消。”

  • 这让我想起,在一次国际比赛中,一位很有进取心的年轻选手在半决赛中的曲目,是两首同为降B大调的庞然大物:贝多芬奏鸣曲作品106与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七奏鸣曲。这样一种雄心勃勃的编排虽然没有让两首乐曲互相抵消,但是在将近一个小时的演奏中,聆听同一调性的乐曲毕竟比较疲劳。或许那位选手看到过史兰倩丝卡在《指尖下的音乐》一书中的这段话:“有的时候,在同一个调或是关系调上安排两种风格对比度的音乐,也是很吸引人的。例如在同一个调上弹一首夜曲,再接着弹一首练习曲,就好像把一朵淡蓝色的花放在一朵深蓝色的花旁边,它们互相凸显了对方的色调与明暗度。”

    可是史兰倩丝卡却质疑那种“历史展示式”的节目编排方式,“似乎它已经成为一种成规”。她担心,如果“不创造新的模式的结果,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会听到最后一场钢琴独奏会。这个时代,人们已经可以从收音机及唱片中听到无数美好的音乐。除非某一场独奏会深具个人魅力,否则便不再有从舒适的家中赶往音乐厅的必要了。”因此她坚信,“唯有真正吸引人的曲目,通过精心有品位的设计,呈现丰富多变的色彩、内涵与新鲜度,才能将疲累工作后的人们,从家中柔软的座椅中吸引进音乐厅。”

    她的话是半个世纪以前说的,伴随着科技的进步,现在的情形更加不同。音乐会的高清录像、视频与网络的各种资料愈发丰富,而且获取简便。因此目前的音乐会面临更大的挑战。

    就节目单的编排而言,听众会有不同的态度。像波里尼那样等级的大腕钢琴家,如果去一个地方演出,人们会争先恐后去听,不管他弹什么曲目。因为人们在乎的不是他弹什么,而是他会怎样弹。但像他那样有票房号召力的钢琴家毕竟不多。因此在节目单上多费些心思格外重要。选择曲目的过程本身就是非同凡响的艺术。它应该既能表现独奏家个人的气质个性,又能顾及听众的兴趣,包括初次涉足音乐厅的新手与音乐鉴赏家;节目既有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也要有引人入胜的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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