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艺术家卡迪亚·埃利亚德陷入了困境。她不但灵感全无，还莫名其妙地丧失了在自己的抽象派作品中运用蓝色和绿色的能力。于是她开始了一种非同寻常的疗法：每天听两小时莫扎特的音乐，每个“疗程”三个星期。据她说，效果简直是好得惊人：“我对待自己、别人和周遭一切的态度都轻松多了。我只听了八个月，效果却跟长达十年的心理治疗一样好。”她对莫扎特充满了感激之情：“当你夜半惊醒的时候，他会安抚你的心灵，就像是一位慈父。”

关于莫扎特其人，人们各有各的说法。他既是被父亲利奥波德（Leopold）领着到处招摇的音乐神童，又是嘴巴不干不净的坏小子——他的书信表明他对那些伤风败俗的笑话情有独钟。按照一种广为流传的错误说法，他死后被葬在了乞儿的墓地。根据另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说，他是被嫉妒的同行、宫廷乐师安东尼奥·萨列里（Antonio Salieri）害死的。由于电影《莫扎特传》的大行其道，这种说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狂热的莫扎特崇拜者们认为他得到了天启，一些现代心理学家却认为他具有“婴儿期回归人格”（infantile–regressive personality）。萨尔茨堡旅游局（萨尔茨堡为莫扎特出生地）的赫伯特·布鲁格说，要是莫扎特活到现在的话，他会成为“一个流行明星，跟‘王子’乐队、迈克尔·杰克逊和罗宾·威廉斯那些人差不多”。

这些说法都没什么新意。值得注意的是，在过去十年中，越来越多的人给莫扎特安上了“心灵及身体治疗师”的头衔。在人们加在莫扎特身上的所有头衔中，这一个也许是最具争议性的。按照这种新时代的阐释，莫扎特是最厉害的作曲家兼治疗师，他的音乐能医治从痤疮到老年痴呆症的一切疑难杂症，甚至还能让成人和孩子变聪明。当然，其中的一些说法是有科学依据的。芝加哥的一名神经外科医生进行过相关的研究，结论是莫扎特的某些作品的确能使一些癫痫病人的症状得到缓解。此外，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些研究人员也发现莫扎特的音乐确实对老年痴呆症患者有一定帮助。然而，这一类的证据也有很多是靠不住的。尽管法国演员杰拉德·迪帕丢（Gérard Depardieu）说莫扎特的音乐治好了他儿时的口吃，前文所述的埃利亚德也借此治好了自己的情感紊乱，但却很少有权威机构对此类疗法表示认同，而那些“古典音乐治疗师”也往往是招摇撞骗的冒牌货。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地方在大力推广此类疗法，主要目的是帮助那些性格有问题的儿童。

Wolfgang Amadeus Mozart[沃尔夫冈·阿玛迪乌斯·莫扎特]画像

迄今为止最普遍的说法——也是引发最多争议的说法——就是：莫扎特能提高人的智力水平。这种说法第一次得到科学上的支持是在1993年，当时的《自然》杂志载文宣称，听了莫扎特《双钢琴D大调奏鸣曲》第一乐章的大学生在一次空间想象力测试中比没听过的表现更好。这篇论文的主要作者是威斯康星大学的副教授弗朗西丝·劳希尔（Frances Rauscher），她后来还在白鼠身上进行了类似的实验。实验表明，听过莫扎特音乐的白鼠比没听的更善于穿越迷宫。在那以后的十年当中，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进行了大量此类研究，其中有的人对劳希尔的结论表示支持，也有的表示反对。不管怎样，劳希尔的研究引起了广泛关注，并引发了一场名为“莫扎特效应”（Mozart Effect）的流行心理学热潮。一时间，市场上出现了数十种声称能提高智力的莫扎特音乐CD。这股风潮甚至影响到了政府的社会政策。1998年，美国乔治亚州政府开始向所有婴幼儿的父母赠送古典音乐CD，科罗拉多、佛罗里达以及其他一些地方也采取了类似的举措。这种时尚的最大受益者是美国音乐人唐·坎贝尔（Don Campbell），并未参与任何相关研究的他抢先注册了“莫扎特效应”这个商标，迅速推出了两本畅销书，还编了十几张CD。“音乐能在转瞬之间使我们的灵魂超升，在我们心中激起希望、同情和爱，”他写道，“它能洗涤我们的心灵，还能让我们更聪明。”

这样大规模的商业炒作让劳希尔本人困惑中带有些许开心，但她并不认同别人对自己研究工作的曲解。“没人说过听莫扎特的音乐能让人变聪明，”她说，同时指出莫扎特的音乐只能在短期内提高人的空间想象力，绝不能从整体上改善智力。然而，坎贝尔对她的态度无动于衷，也对其他学者的指责充耳不闻。他的解释是：“我并不觉得我们能证明这样的效果的确存在，同样，我们也没法证明这样的效果不存在。最客观的说法是，我们根本不明白为什么音乐能对人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坎贝尔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科学研究表明音乐能激活大脑中的许多不同区域，人脑中负责音乐反应的区域也与负责空间想象力的区域存在交叉。然而，科学家们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些音乐比别的音乐更有效果，对音乐的安抚作用所知就更为有限。不过，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音乐能在大脑的两个半球之间建立连接，而这可能会使人头脑更加清醒、取得更好的成绩。

到现在为止，倾听音乐的疗法还未能获得权威机构的认可。官方认可的注册治疗师用来帮助残障儿童的方法通常是让他们创作音乐，用音乐来表达自己并与外界沟通。在英国，音乐治疗从1999年起成了一种官方正式认可的行当。伦敦的诺多夫·罗宾斯音乐治疗中心的加里·安斯德尔（Gary Ansdell）指出：“音乐疗法的关键在于主动的音乐创作，而不是被动的聆听。”对于唐·坎贝尔和他的“莫扎特效应”事业，安斯德尔不屑一顾：“音乐疗法绝不只是这么简单。他把莫扎特贬低成了一种‘效应’，这可不是对莫扎特的恭维。”

不过，时值莫扎特250周年诞辰（本文作于2006年），干什么似乎都有道理——看看卡罗·卡格诺齐（Carlo Cagnozzi）就知道了。卡格诺齐是意大利托斯卡地区的一个葡萄酒酿造商，过去五年里，他一直在给自己的葡萄播放莫扎特音乐。按他的说法，莫扎特音乐能让葡萄更快成熟，还能赶走寄生虫和害鸟。莫扎特泉下有知，听了这话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过，鉴于人们对音乐的功用所知实在太少，佛罗伦萨大学的研究人员已经开始对卡格诺齐的说法进行研究。正如唐·坎贝尔所说：“莫扎特的魅力无远弗届，相关的讨论应该继续下去。到如今，我们只是刚刚知道该提什么问题而已。”是的，让人眼花缭乱的争议肯定会继续下去，而坎贝尔也会继续销售他的那些莫扎特音乐CD。就算坎贝尔关于莫扎特音乐能让人聪明的说法是假的，他至少也让更多的人接触到了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尽管莫扎特去世已有200多年，但他的音乐依然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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