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与真相
田艺苗 于 2010.12.26 16:38:03 | 源自:田艺苗的田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09.50/38
普利策小说奖得主裘帕·拉希莉说:“每当翁达杰出新书,我的生活总是因此戛然而止。”最近让我的生活戛然而止的,除了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杰,还有王菲的复出演唱会。这些熟悉的陌生人,曾带给你真实的安慰并进入你的心灵,他们打断并塑造你的生活,让你从此相信了精神的力量,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成功。

翁达杰“遥望”回忆,只愿意写一些小事情。那些人与事,最初的伤害,回过头来都是芝麻绿豆,但在某一刻我们以为自己就要毙溺于此了。青春像一个赌场,光彩夺目,一片狼藉。

以赛亚·柏林说,阐释只能无限接近,却不可能真正抵达。形容词永远虚弱。阐释的高级境界,也许是隐喻,是诗与寓言。翁达杰就是在用诗写着寓言。无论是名噪一时的《英国病人》,还是如今的《遥望》,无论是二战之后信仰的深渊,还是青春在爱情的灰烬里谢幕,他都可以写得那么美,任由所谓的戏剧性在诗意中缓缓流失,留给好莱坞一组黄沙落日中深情回望的慢镜头。其实他是真正的左冀浪漫主义者,他的诗情都是在粗重的日常劳动中一点一滴如深泉涌出。

翁达杰把我从一个会读谱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懂音乐的人。他这样写:“对男孩来说,音乐课程像一张网,网住了他周围的一切——田野里的昆虫,树林里变化多端的天气——他把它当作一份收集而成的礼物,如手掬一捧清泉,献给他的朋友。”所谓音乐,是关于昆虫、树林和朋友的。

他说:“这天早上的音乐把他抛出了时代……”

在网上看歌迷们用随身DV录下的一段一段王菲演唱会的视频,看到一场万人集体K歌大趴,也把我立刻抛回了上个世纪末。

没有什么比一个女明星更能象征青春了。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是十分理解作为巨星的王菲,只觉得这个有点神经兮兮的大女孩,喜欢“rarara”地怪叫,面无表情的时候特别酷。其实王菲的嗓音不见得完美,她的东方人那种略扁的嗓音,具有穿透力,但缺乏立体声。这把轻盈的嗓音,却与她那天生的明星相产生了魔幻的组合。

年少的时候谈恋爱,觉得所有情歌里唱的那个人都是自己——“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爱上一种认真的消遣,用一种魔鬼的语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在她消失的那几年,我们继续在KTV唱“我愿意”,唱“红豆”,唱“梦中人”,K歌就像二手表白,即使没有对象,也都是“给自己的情书”。忘了是哪个诗人写过,词是歌中的毒。有时候我们挂念一支歌,是被它的歌词击中。一个诗歌的国度,从《牡丹亭》开始就遗传下了这个唯美习惯。因为林夕,流行歌曲也可以唱“百年孤独”,唱“镜花水月,来不及相遇”,唱尽繁华都市中精美脆弱的灵魂,仔仔细细剖白着一个年代的寂寞。

直到后来,读到朱天文的《世纪末的华丽》,读到《荒人手记》,看到王菲恍恍惚惚地撞进了王家卫的镜头,我们才进一步听出了天后原来还带有后现代解构的味道。那无比华丽怪异的躯壳,背负了世纪末的精彩绚丽,醒不来,来不及,只争朝夕。一生太长了,最好一夜就到白头。在《誓言》里她在迷宫里旋转欢跳,把头摇得像一只拨浪鼓。仿佛末世绽放,繁华是荒芜,脆弱更美丽。她独自一人站在空旷舞台的蓝色光影中,站在世界的尽头绝唱。贵为天后,不是她有多么高贵美丽,而是王菲,只有王菲能镇得住这样的华丽。

在电影中,流行歌曲是年代的分野,邓丽君被当作改革开放的前奏,对于我们波澜不起的青春,流行歌曲串起了我们的成长史。即使令父母失望的平庸少年莲见,也会因为他的偶像莉莉周而变成了诗人,甚至最后成了罪人。年少的心就是这么小。我们在王菲的歌中,与她一起流泪、相信,与她一起失望、祷告、大笑。我们知道她其实也是一个普通女人,在爱情面前甘愿,在命运面前也甘愿,盛名之下,别无所求,贪图舒服地找个爱她的男人携手终老。不爱就不爱,难捱就不捱,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来,宁愿爱得这样浅薄。现代都市的爱情,比电影现实,比山盟海誓超脱。

当翁达杰老了,只愿念叨一些小事情,他看到了当下的生存困境: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想象中挣扎,自我中心,自摸式写作,他人是地狱。交流几乎不可能。尼尔·波兹曼的说法更解构,他说:“真理,和时间一样,是人通过他自己发明的交流技术同自己进行对话的产物。” 如果真理都是幻像,在这样孤独的年代,演唱会就更值得庆祝了。它不是集体怀旧,不是社交晚会,而是后现代的庆典仪式,至少我们还有流行歌曲谱写的青春可以共鸣,可以共享。

唱歌让人自由,写作让人脚踏实地地生活。他们周身散发出置身事外的光辉。偶像的魔力就在这里。翁达杰用凝视的目光观看记忆细节,他把激情灌注入幽微光线中的一个眼神,某个人留下的一片芬芳,和一直堵住胸口的一个句子。事物在他笔下呈现了一副构图疯魔的古典静物油画。他在细节中看见了永恒。读到这本《遥望》的后面,我发现后半本书全部在跑题,像要把之前的青春事件当作前世通通都忘掉。他沉入繁琐的历史研究,埋首巨著,摘录笔记,这样结结实实的劳作,是否终能获得治疗与解脱?

在唱片公司在电讯业的压力下纷纷向演出经纪公司转型的时候,演唱会事业愈加光辉灿烂,不醉不休。白色烟花一树一树绽放,LED的人工声光化电中,3D影像从洪荒宇宙的水晶花旋转到了黑暗荒凉的月球表面。超级偶像真是世界上最美丽残酷的造物。她越是光芒万丈,看到身后的阴暗就越多。阅尽人间冷暖,她淡定,也许真的冷漠。从《天空》的傲骨,到跋涉于时光洪流中的《寓言》,最终她也是在永恒的渴望中获得了安宁。

听王菲一首一首地唱老歌。看她从仙座下凡,看她日益变得甜美和正常起来。不知道是哪里,令她看上去不再是从前那个唱游的王菲了。也许姿态圆润了一些,脸庞有了烟火气。她在围脖里乐呵呵地说自己现在哈佛。在一段唱诵《心经》的视频里,她一袭白衣,双手合十,一张褪尽铅华的清灵的脸,犹如重生。

我的天空,飘来飘去,灿烂耀眼,都是浮云;我的人间,柴米油盐,歌声眼泪,是永恒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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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1.01.02 15: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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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0.12.26 23: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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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可能没有艺术细胞,呵呵
发表于2010.12.26 22:4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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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2的音乐很有黑豹味……
发表于2010.12.26 21: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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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0.12.26 21: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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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0.12.26 17:5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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